眾人聽此,皆是一愣,就見聲音的源頭,眾皇子之間緩緩站起來一位女眷,她穿火紅色長袍,烏紅色的小靴子,頭戴金珠垂飾,隨著她說話時前后搖動。
她面容小巧,眼波伶俐,大大的眼睛微笑起來像兩輪月牙,十分靈動,此刻站在人群中央,像是眾星捧月一樣。
宋月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靜靜坐在原地看熱鬧,今日注定是個不平靜的日子,連宋月婉的死對頭宜寧公主都來了。
宜寧公主與她們年紀(jì)相近,同樣十五六年華,模樣嬌俏可人,性格卻爽利大方。
她是皇上第十三個女兒,與五皇子元灃一母所生,又因?yàn)樗龔男〔粣奂t裝愛軍裝,跟著五皇子一起在塞外多年,練得一身好武藝,皇上更是對她看的珍貴。
可這個一人下萬人上的公主卻獨(dú)獨(dú)不喜宋月婉,具體原因誰也不知道,兩人一見面便處處針鋒相對,唇槍舌戰(zhàn),誰也不讓著誰。
但宋月婉總是有顧忌的那一個,就算宋清盛再得逞,她依舊是個臣子之女,莫說宜寧公主圣寵不衰,就算她是個普通皇家女兒,宋月婉也不敢真正與她撕破臉皮。
因此這事兒,她常常被氣得無可奈何,如今宜寧公主當(dāng)著眾人面詆毀她,她發(fā)作不得,便想要討眾人的好。
停下腳步,抬頭看著她,眼神像只惶恐不安的小貓,睜著一雙水汽彌漫的眸子望著他,抱歉又不失禮節(jié)的解釋:“婉兒見過宜寧公主,婉兒禮數(shù)不周還請公主見諒。”
這一番伏低做小的派頭,竟是十分遺傳于馬氏,聽在他人耳朵里,不免覺得公主太過霸道,大家雖是嘴上不說,心里也有了計較。
五皇子元灃哪里不懂這些,拉了拉宜寧的袖子,無聲的做了個搖頭的動作,宜寧最見不得宋月婉的這番做派,但也不再開口,鄙夷的沖她翻了個白眼。
宋月溪見二人之間不再有齷齪,便收回了目光,這時宋清盛也來了,這次壽宴的主角過來,眾人不免又要寒暄,賀喜,客套一番,平靜的宴會又變得熱鬧。
玉竹趁著這熱鬧時刻,輕輕說:“小姐,紅袖懷上了。”
宋月溪眼皮一跳,拍了拍玉竹的手,示意她扶著自己,兩人離開座位去到了廊子里。
“可確定了?”廊子里四下無人,日光透過密密的攀爬之物縫隙,細(xì)細(xì)碎碎的落在廊子下的地上,主仆二人的臉上和衣服上。
“奴婢與她同住一屋,紅袖的月事兩月未來了,今早奴婢瞧見她匆匆忙忙的往前院門房去,想必不是捎?xùn)|西進(jìn)府就是捎消息出去,奴婢這才斷定。”玉竹根據(jù)小姐的吩咐,自從不讓她進(jìn)屋伺候之后的好幾個月,都在暗中盯著紅袖的一舉一動。
宋月溪聽罷,眼珠子一動,薄唇輕啟:“她是夫人買進(jìn)來的死契,府外哪里還有能捎消息的人,不過是要那保胎的或是墮胎的藥罷了。”
“那。。。。”玉竹聽此,有點(diǎn)兒拿不定主意,“定是墮胎的藥無疑了,咱們這清清白白的女兒身,若是突然有了身孕,還不得浸豬籠死了去。”玉竹想要這些,不免有些后怕。
“不不不,紅袖一心想去大少爺?shù)母?,說不定她想留著孩子呢,孩子總是無辜的,大少爺再荒誕不經(jīng),也總是會顧及孩子的。”玉竹想到這里,立刻否定了前面的說法,同時腦子還在絞盡腦汁的思考著。
宋月溪歪頭看著她這幅較真的模樣,忍俊不禁,不禁撲哧一下,這一笑正被穿過花園而來的太子元陸給看了個清清楚楚。
他看著涼亭中那個笑靨如花的少女,突然停下了腳步,他記得不久之前在桃林的那次相遇,她衣著素凈卻面容美好,不過是個十四五歲的姑娘,看人的眼里卻是一片冰冷與幽深,仿佛沉淀了前年的古井。
就在剛剛的宴會上,他也是觀察過她的,面對眾人的眼光,她仿若透明一般,無視無聽不在乎,她有一種冷,冷到深入骨髓,讓人靠近不了。
而面前這樣笑顏如花的女子,真的是她嗎?元陸一時無法將此時的她與先前冷心冷肺的女子聯(lián)系在一起。
“嘖嘖嘖,看你小腦袋算計的。”宋月溪終是忍不住打趣的開口了。“不管她哪種打算,咱們做好自己的打算便是。”
“可是,可是她若真是。。。。。”玉竹一聽便急了,她可不想放過紅袖,前段時間她日日偷偷給小姐下的藥,始終查不出來是什么東西,后來她無意間和安婆婆說起,安婆婆抱了貓兒過去養(yǎng)上了幾日,根據(jù)貓兒的癥狀才發(fā)覺,這竟是能讓人身體和精神日益萎縮的毒藥!
玉竹氣得快要跳腳,卻又不敢和小姐說實(shí)情,只能將紅袖盯得更緊更甚。
宋月溪安慰的看了她一眼,吩咐道:“把她日常飲食中助孕的藥換成保胎的就好。”
元陸臉上揚(yáng)起一抹溫和的笑容,就要走過去,被正入廁完畢的茯苓撞到,連忙攔?。?ldquo;太子殿下,宴會就要開始了。”
“知道了。”元陸笑了笑,“我不是第一次來了,待會兒我自己去就好!”
茯苓愣了一下,身子沒動,元陸朝她揮揮手,“你先下去。”
茯苓不敢違逆,聞言朝他福福身,轉(zhuǎn)身狠狠的看了一眼太子與二小姐越來越近的距離,飛快的走到宴會中去找宋月婉。
宋月溪見玉竹已經(jīng)懂了,便不再多言,正要走,就聽到了背后的腳步聲,轉(zhuǎn)頭看了過去。
元陸止住了步子,他清楚地看到,面前人的眼睛里在看見他的那一刻,混雜著笑意的余溫迅速消失,只剩下清冷如井的瀲滟水光,像上一次在桃林,讓人一下子如置身于冰水中。
元陸心中一動,也不知道為什么,兩次見她,她都能惹得自己關(guān)注,笑道:“二小姐也過來這里透透氣么?”
宋月溪聽他這個也的用詞,閑閑地抬手理了理鬢邊的散發(fā),嫣然一笑,“臣女只是稍稍歇息而已,這就要回去了。”
“是本王的不是了,擾了二小姐的雅興,本王也獨(dú)愛廊下的薔薇,熱烈美麗。”說罷順勢摘下一朵,臉上卻還是漾著抹暖笑,“送給你,愿二小姐能原諒本王的唐突。”
宋月溪輕輕一笑,“太子殿下比臣女還懂府里物件兒景致,這薔薇新栽不過許久而已。”
“哦本王還不曾留意。”元陸沒想到她如此直言不諱,她這是在暗示自己和重臣來往太過密切了么?心下暗驚,臉上的笑依舊完美。
“今日殿下不就留意到了嗎?”宋月溪沒有伸手去接那開的嬌艷欲滴的薔薇,前世的糖人兒,今世的薔薇,他還真是從一而終,連撩人的技巧都沒有半分改變。
她清秀的臉上不帶半點(diǎn)情緒,眼睛里卻始終帶著一種嘲諷的神色。這一幕映入元陸眼中,忽然間,就有了那么點(diǎn)異樣的心情。
這個人,年紀(jì)不大,名氣不大,卻一眼就能看穿他的心思呢,他微笑:“府里的東西本王自然不如二小姐熟悉,往后還請二小姐多多告知。”
宋月溪抬眼望著他,卻又像是穿透他在看著別的什么,淡漠而冰涼。
這種感覺,真令人不舒服。
元陸收回了淺笑的表情,淡淡道:“名花原本襯美人,既然二小姐不喜歡,那本王就收回了。”
說罷就收回了手,他原以為宋月溪還會說點(diǎn)兒什么,可她卻順勢站了起來,帶著笑容道:“多謝太子殿下饋贈。”說著,便朝廊子的另一頭走過去。
玉竹也感覺到了自家小姐的不對勁,也迅速的福了福身,快步跟著她離開了。
只留下元陸一人,神色復(fù)雜的盯著宋月溪漸漸遠(yuǎn)去的背影看了半天,手中力道用緊,鮮嫩的花兒瞬間皺巴成一團(tuán),了無生趣的從他手心滑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