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睡得熟,自己是怎么從馬車上回到西苑床上的她雖然沒印象,不過看自己手里攥了一夜的外袍,便是猜也猜到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精致的面料觸手微涼,輕輕一抖,被她攥了一夜的外袍上便半點折痕都沒有了,這布料不愧是錦繡坊的鎮(zhèn)坊之寶。
看了一眼暗沉的天色,估摸著再不起床就要趕不上早朝了,夏錦心便也只是把謝沉庭的外袍往架子上一扔,往外間去尋綾羅伺候梳洗去了。
出門看到門口正在等人的馬車時,夏錦心想也不想,抬腳繞過。
靖安王府在紫宸街上,盡頭便是皇城,所以到此暫住之后,夏錦心便沒有每日讓家中的馬車來送。
“夏大人,殿下在等你,快上車吧。”剛繞開便聽得幾步從王府里跑出來的月照朝著她喊了一句。
夏錦心步子一頓,轉(zhuǎn)頭看馬車,她都這般步行了十余日了,往常這靖安王府的馬車見著她總裝一副沒看見的樣子,還常常從她身邊呼嘯而過,今日是撞了邪了,謝沉庭居然要載她一程?
“再發(fā)愣一會兒就趕不上點卯了,快上馬車吧,錦心。”馬車的車門開了,里面探出身子來的人臉上是好看的笑,朝她招了招手,讓她快些上車。
“殿下……”那一聲“錦心”喚的夏錦心身子一震,幾步過去,扶了月照的手上車,看著坐回座位上,攏著袖子的謝沉麟,頗有些惶恐,“殿下喚下官夏卿便好了……”
“本王聽太子殿下和秦關(guān)都喚你錦心,怎么,他們喚的,本王便喚不得了?”謝沉麟微微蹙眉,擺出頗有幾分不解的模樣。
“那……那是因為秦大人將下官當(dāng)朋友,覺得這般喚方便,只是……”其實即便是朋友,秦關(guān)也并非次次都喚她錦心,畢竟女子的閨名去了姓氏這般喚,在古代是只有很親密的人之間才會如此。她一個現(xiàn)代人倒是不覺得有什么,就怕被旁人聽了,又要惹些流言。
“錦心這般說,便是不把本王當(dāng)朋友了?”輕嘆了一聲,謝沉麟轉(zhuǎn)頭去看窗外朦朧的街景,“本王還以為,你我之間還算有幾分情誼。”
“情誼?”
“怎么說,我們現(xiàn)在也有了一起喝花酒的情誼,夏卿這般,是因為不想跟本王結(jié)交?還是說,這喝一次花酒的情誼還不夠,需要多少次,這幾日本王一并請了。”
“……”
看著一臉鄭重的謝沉麟,夏錦心總覺得今日是他沒有睡醒,還是自己在做夢?
“既然如此,私下若是殿下愿意,便喚下官錦心吧。”嘆了口氣,只能這般妥協(xié)。
“你若是愿意喚本王沉麟,也是可以的。”得了應(yīng)允的人笑容可親。
若非坐在馬車上,夏錦心只想給謝沉麟當(dāng)場跪下。看著對面這個笑得和煦如春風(fēng),生了一張絕世眉眼的人,頗有些不敢相信,這還是當(dāng)初她多方打探想要一探究竟的高冷男神嗎?
昨日到底發(fā)生了什么,群芳樓里一頓飯,竟然讓他變成這般模樣。
“殿下說笑了,下官不敢僭越。”撫平受驚嚇的情緒,夏錦心鄭重道。這皇子的名諱,除了皇族可以直呼,其他人怎可隨便越了規(guī)矩。
“月底便要公布考官的名單,皇兄可有什么應(yīng)對之策?”一直被忽視的謝沉庭淡淡開口,阻止了謝沉麟繼續(xù)與夏錦心就稱呼問題糾纏下去。
“本王在朝中資歷尚淺,也沒有什么功勛和威名可以吸引賢才的,這件事情,著實讓人有幾分頭疼。”謝沉麟收起了笑,說起這件差事,也是頗有幾分無奈,本以為是輪不到他的,偏偏太子有意要把這燙手的山芋扔過來,“錦心可有什么計策了嗎?”
之前皇帝也考慮到了這個問題,特意叫了夏錦心幫謝沉麟解決,只是旁的便也罷了,功勛和威名也不是這小半個月的時間就能耍幾個手段強行拿來安在自己身上的。
“殿下這兩年一直未在朝中領(lǐng)太多職務(wù),沒有功勛和威名是很正常的,如果突然強加一些在身上,倒回叫天下賢才們覺得是有意作假了,只怕會適得其反。”
這兩日夏錦心一直在想此事,今日上朝本也是想先在禮部提上一提,既然謝沉麟問起,便先在這里說了。
“殿下想要聚賢,也不一定要靠自己的名聲來吸引賢才,若是有群賢之首都愿意成為殿下座上賓客的話,還怕群賢不奔而投之嗎?”
“群賢之首?本王這些年雖然也結(jié)交了不少學(xué)識淵博的名士,可是要稱得上群賢之首的名師大儒,還未曾見之一二,此法雖好,卻也難辦。”謝沉麟嘆了口氣,他的確才學(xué)好,少時便成名,可因著身體的原因,連宮門都很少出過,何況結(jié)交那些喜好游于山水的名師大儒。
“去年去江南的時候,下官有幸遇到過蘇長青蘇先生,下官此番得了消息,或許能尋到蘇老先生的蹤跡。”
夏錦心說話間,馬車一停,上朝點卯的時辰不能誤,抬眼看到正往宮門里走的秦關(guān),夏錦心喚了他一聲,便跟謝沉麟和謝沉庭告辭下車了。她與兩位王爺不同,還需得先去禮部報道再去點卯,可不敢跟他們一般悠閑。
“她竟然能認(rèn)識蘇老先生?”看著匆匆往宮門里跑的夏錦心,謝沉麟頗有些意外。
蘇長青蘇老先生年輕時曾是文殊閣閣老,那是對學(xué)識淵博之士最高的贊譽,之后他辭去閣老一職,游歷山川,在各處廣設(shè)學(xué)堂,天下學(xué)生無數(shù)。很多年輕人為了能以他為師,還曾不遠千里投奔,與他一起行于山水,只為在蘇老先生游賞間隙,能學(xué)到一星半點。
“這位夏大人身上,驚喜甚多。”謝沉庭跟在謝沉麟身后下了車,想起這些時日叫人調(diào)查的結(jié)果,總覺得有幾分不可思議。不管怎么深挖,對于夏錦心的調(diào)查,最多只能追述到一年前,再往前,便半點蹤跡都查不到。
“若是不曾威脅到你我,便不要再查了。”謝沉麟攏了袖子,與他一起往昭陽殿走,“查得太緊,只怕被人抓住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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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史臺與禮部挨得近,夏錦心與秦關(guān)一路。
抬眼瞧著秦關(guān)烏青的眼圈,夏錦心笑了:“怎么,昨日競拍到了舞神,過于激動,徹夜難眠?”
“那個哪里是舞神,那是祖宗!”不提還好,一提起,秦關(guān)就苦了一張臉,一把抓了夏錦心,“你就行行好,將她收了吧。是我錯了,不該不聽你的話,只要你帶走她,我什么都答應(yīng)你。”
“她把你怎么了……”看到秦關(guān)這般,夏錦心只覺得心中頗為舒爽,不等秦關(guān)再抱怨,“不管怎么說,這一個月你就受著吧。我過兩日可能要離開帝都一陣子,行蹤是機密,你可不能隨便亂說,更不能讓她闖了靖安王府,哪一條都是死罪。”
言罷,拍了拍秦關(guān)的肩以資鼓勵,便快步往禮部去了。
皇帝讓她以謝沉麟之事為先,朝堂上,她告了五日的假,未言明行蹤只說去尋幫手。
下了朝,剛出昭陽殿便被太子叫住了。
“聽說你們昨日在群芳樓競價,秦關(guān)那小子還競了一個舞神回去?”側(cè)目看了不遠處陰測測往他們這邊看,一臉憔悴和哀怨的秦關(guān),太子謝沉堇頗為好奇。昨夜他因著要留在宮中陪太后用膳,沒能去湊熱鬧,眼看還真錯過了一出好戲。
“秦大人一擲千金,抱得美人歸,你瞧他都激動得徹夜難眠了,所以難免憔悴。”
“你此番外出,可需要本王派人隨行做你的助力?”夏錦心從前也常有外出之舉,卻都是先稟明了所需時間和去處的,這次這般什么,叫他不在意也難。
“此去是尋一個朋友,去處離帝都也不遠,無需得殿下費心安排隨行了。”夏錦心笑著拒絕,“而且此番前去,比起殿下安排的人,還是帶永安王殿下的人比較合適,畢竟是為著永安王的事情,他雖不能親自前往,派出親信才算誠意。”
“錦心。”她這般直言不諱,謝沉堇抿唇嘆了口氣,卻也未曾多言,“也罷,你此去自己多加小心。”
從御階上下來,夏錦心嘆了口氣,果然夾在這太子和兩個王爺之間實在是有些麻煩。她此番不愿說出請的是誰,去哪里請,的確是因為對謝沉堇上了幾分心。他們要爭斗便也罷了,她只是不想讓蘇老先生受此牽連。
宮門口的馬車依舊等著她,這次夏錦心沒有遲疑,徑自上車。
“下官已經(jīng)跟禮部商議好了,等下官送信回來,殿下便在落松齋開社堂,招有才學(xué)之士辯國策史學(xué),辯題還請殿下多費心,贏的一方的獎賞也須得好生斟酌。連開十場,最后一場的題須得十分經(jīng)典才行,到時候,蘇老先生自會前來參辯。”
蘇長青喜歡云游,夏錦心打算今日便啟程離京,所以這些事情需要交代好才行。
“殿下不能親自前往,不過此行獨我一人也不行,老先生早已不愿問及朝事,想要勸他出山,只怕還需得殿下派親信隨下官一起,前往說服。”
“如此,便只能勞煩沉庭走這一趟了,”謝沉麟攏了袖子,拱手作禮,鄭重相托,“此行只有沉庭最為合適,秋試事關(guān)重大,尤其對本王十分重要,便拜托兩位多加費心了。”
太子此番作為已經(jīng)很明顯了,他可不想剛大病初愈,就敗在一場秋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