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溪舞滿心的憤怒,一席話卻說得分外委屈,配上那副哀婉的表情,不知道的,還以為她真被那個負(fù)心薄情之人始亂終棄了。
“顧……顧姑娘,你亂說話是要負(fù)責(zé)的……”夏錦心掃了一眼身旁下巴都快張到脫臼的秦關(guān),頗有幾分心神不寧地瞪顧溪舞。半年多沒見,顧溪舞這口無遮攔的性子半分沒改,還越發(fā)囂張了。
“我說錯了嗎?”趁其他人都在發(fā)呆之際,顧溪舞幾步掠了過去,一把揪住夏錦心的衣領(lǐng),已不是先前楚楚動人的模樣,帶著幾分兇狠,“夏錦心,你教給我一切,卻又在之后將我拋卻,這便也罷了,竟然還女扮男裝欺騙我的感情,我不管,現(xiàn)在我找到你了,你得對我負(fù)責(zé)。”
“姑奶奶,我能怎么給你負(fù)責(zé)?”身后還有那么多圍觀群眾,雄性居多,她一個女子為何要遭遇這種事情。
夏錦心抬手去掰顧溪舞的手,盼著她趕緊放開她。
當(dāng)初也不過是為了替春媽媽還個人情,去江南的時候順便留在天香樓里幫里面的姑娘做做策劃什么的。
天香樓并非一般的花樓,里面的姑娘,多以舞聞名。當(dāng)時的顧溪舞正好在天香樓中掛牌做舞姬,夏錦心見她人長得漂亮舞又跳得好,十分有前途,便時常多關(guān)注一二。
出門遠(yuǎn)行夏錦心慣常扮男裝,作為一個自豪的平胸,她表示辦起來毫不費(fèi)力。她扮得純熟,連壓低聲線都很輕而易舉便能做到。是以,天香樓里知道她是姑娘的沒幾人,而在將她當(dāng)做男子的人里,顧溪舞無疑是最傻的那一個。
她得夏錦心指點(diǎn),一心要拜她為師,為著她連五年一次的舞神會都不想?yún)⒓恿?。卻在臨了知道了夏錦心是個女子,一氣之下,才在最后時刻翩然落在大會的高臺上,一舞奪魁,搶了柳心語本要到手的舞神名號。
在得知了顧溪舞的心思之后,夏錦心嚇得跟柳心語連夜離開江南,回了帝京,一晃半年過去了,不成想報應(yīng)還是找來了。
“我不管,當(dāng)初你騙了我一份真摯的感情,如今你得給我補(bǔ)上。”本想說些苛刻的條件為難她,抬眼看到一旁攏著袖子看著她們的謝沉麟,顧溪舞眸子一亮,笑道。
“你……你先放開我,這么多人看著……”等顧溪舞松開手,夏錦心忙完后退了一退,站了起來,“不管怎么說,今夜的臺是你搭的,你得跳完不是?”
按照約定,競完價之后,顧溪舞還有一支舞。剛剛綾羅一把扭了顧溪舞在場的觀眾們就已經(jīng)很不滿了,再讓她在這里糾纏,只怕一會兒他們要出不了群芳樓了。
“那你可得在這里好好等著,”瞥了一眼樓下的眾人,顧溪舞揚(yáng)眉一笑,抬手點(diǎn)了點(diǎn)一旁呆愣的秦關(guān)的額頭,“這位公子,今日競價的勝者便是你了,一會兒記得去春媽媽那里交錢哦。”
說完,點(diǎn)足一掠,直接從欄桿處越出,落到樓下臺上去了。
“錦心,你這份恩情我記下了,日后有機(jī)會,一定傾力報答!”被美人纖指一點(diǎn),秦關(guān)才仿佛回神了一般,帶著十二萬分感激地拍了拍夏錦心的肩膀,便不管不顧地喚了隨從去樓下找春媽媽結(jié)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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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應(yīng)了要去秦府做一個月的舞姬,卻也絲毫不影響出群芳樓時,顧溪舞一心一意想要跟著夏錦心回靖安王府的心。
一路出來,顧溪舞那雙眼毫不避諱地往謝沉麟身上看,那一番心思,如今夏錦心和秦關(guān)都看得明白,卻是半分不敢多言。
所以在看到群芳樓門口那個鑲著靖安王府的家徽,看到車駕前的月照的時候,夏錦心這么久一來第一次感激能在除靖安王府以外的地方,遇到謝沉庭。
“三殿下,四殿下很快便出來,他叫屬下先過來接殿下,”月照一眼便從人群中認(rèn)出了他們來,排開眾人,頓了一頓,才加了一句,“和夏大人。”
“你家王爺也在里面?”本以為只是街上偶遇,卻不想,謝沉庭竟然也會來這種地方?
這般一想,夏錦心看向顧溪舞的目光里多了幾分敬佩,想來這舞神顧溪舞的大名是響徹了晉元,竟然能引得謝沉庭那樣的人都屈尊來群芳樓一觀。
“四殿下與從宛州回來的蕭大人約在這里議事,這會兒便要結(jié)束了。”月照抬手替謝沉麟擋開往來的人群,他們此番在門口,人來人往,“這里人多,還請三殿下和夏大人上車稍待。”
“師傅,你這便丟下我了?”眼見著夏錦心忙不迭地等謝沉麟和丹朱上了車,便要往馬車上去,顧溪舞頗有幾分不甘心地抓住她的手臂,一臉委屈。
“你要隨秦大人回將軍府,我奉了陛下的旨意要往靖安王府去,我們既然不同路,便就此別過吧。”抬手拂開顧溪舞的手,見綾羅已經(jīng)上前來攔,夏錦心俯身湊近顧溪舞耳邊,輕聲說,“他們的身手都不一般,你不想吃虧就聽話別鬧。”
“乖乖待在將軍府,我有空再去看你。”等綾羅將人架開,夏錦心愉快地朝她揮了揮手。接下來的一個月,她都會因?yàn)榍镌嚨氖虑楹苊?,只怕是沒機(jī)會再見顧溪舞了。
“本王聽她叫夏大人師傅,之前在群芳樓里那些排場,是夏大人教的?”馬車上,謝沉麟靠在軟座里,看向爬在窗邊的夏錦心。
“入朝為官之前,下官也會受人所托,幫著他們設(shè)計一些排場。”爬在車窗邊看著顧溪舞乖乖上了將軍府的馬車,才算徹底放心,轉(zhuǎn)過身來笑道,“不過是些小花招,倒叫殿下見笑了。”
“一個小小的開場卻是整場舞最為驚艷的部分,由此看得出夏大人的心思巧妙。”攏了袖子,謝沉麟的話中不掩贊賞。
夏錦心被夸得有幾分不好意思,只覺得今次的煩悶被謝沉麟幾句話治愈了。
“讓三皇兄久候了。”車門開了,謝沉庭上了馬車,抬手止住了欲起身行禮的夏錦心,坐到了謝沉麟身旁。
“真沒想到你們會約在此處,只是你這般公然擺出王府的車駕,只怕被人認(rèn)出后,明日御史臺又有參你的奏本可寫了。”謝沉麟嘆了口氣,他與夏錦心來時還特意雇了馬車,就是怕府中的家徽在此被人認(rèn)出來。
“先前夏大人在樓中的動靜可比本王大多了,想來若是有奏本,定然也有夏大人的一份,有夏大人陪本王,御史臺想?yún)⒈銋伞?rdquo;
夏錦心正盯著謝沉庭身上一襲玄色帶銀色暗紋的常服瞧,認(rèn)出是她從錦繡坊訂的,本還頗有幾分高興,聽得謝沉庭的話,面色一白,嘆了口氣。
剛剛綾羅那般架勢,她若是不喊那一嗓子,只怕事情會鬧得更大。只是那般喊了吧,尋常人認(rèn)不出她便也罷了,若是真有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朝臣在其中,只怕早就被認(rèn)出來了。
“殿下放心吧,明日御史臺的折子保證沒有半分是跟殿下和這群芳樓相關(guān)的。”御史臺的秦關(guān)還在這兒呢,想來明日自會去叫他們守住風(fēng)聲。
“夏大人做這般以私交干涉御史臺公務(wù)的事情,倒是頗為熟練。”謝沉庭卻是半分不領(lǐng)這個情,抬目看向夏錦心,“本王只提醒夏大人這一次,朝臣與御史言官走得太近本就不是好事,若是再這般公私不能分明,日后只怕是會害了你自己和秦御史。”
“……”夏錦心被他說得喉頭一哽,無言以對。
不過謝沉庭也說得不錯,她與秦關(guān)關(guān)系好,那是私交,若是拜托秦關(guān)前去通融,便是以私謀公了。她素來不喜這般,只不過之前為了報復(fù)謝沉庭將她丟進(jìn)暖玉池的仇,才慫恿了秦關(guān)和其他幾個御使大夫?qū)懽啾緟⑺?/p>
因著謝沉庭那幾句話說得頗重,夏錦心一路無話,只靠在馬車車壁上打瞌睡。今日顧溪舞之事事發(fā)突然,她簡直是費(fèi)心費(fèi)神,此刻身心俱疲。
一路平穩(wěn),馬車進(jìn)王府時,夏錦心已經(jīng)就這般倚著車壁睡熟了過去。
“算了,她今日飲了酒,想必也睡熟了,這里離西苑近,抱她回去便是。”一旁的綾羅剛想叫醒夏錦心,卻被謝沉麟阻止。
見謝沉麟起身要去將夏錦心打橫抱起,想著他如今大病初愈,本就有幾分羸弱,謝沉庭嘆了口氣:“我來吧,時候也不早了,讓綾羅先送三皇兄回一攬芳華休息。”
也不知是不是飲了酒有些醉的緣故,懷里的人即便是被他從馬車上抱了下來,也半分沒有醒的跡象,只窩在他懷里,閉著雙眼,眉頭微蹙,嘴里含糊嘟囔著什么,一副快哭了的模樣。
謝沉庭嘆了口氣,一路回了西苑,將她放回了床上,轉(zhuǎn)身欲走,卻被她一把抓住了衣擺。
這一身常服是她挑的,用的是最好的素染冰緞,觸手微涼。
眼看著夏錦心死死拽著,還有往懷里拖的趨勢,謝沉庭蹙眉,剛想發(fā)力抽出來,卻見她眉心一攏,雙唇張合吐出兩個字。
“哥哥……”
這一次,謝沉庭聽得清楚。見她那般帶著幾分愁苦的模樣,謝沉庭嘆了口氣,干脆脫了外袍,由著她攥著,這才轉(zhuǎn)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