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人年齡估計已經(jīng)四、五十歲了,左臉雖有傷面目全非,聲音也非常嘶啞,可是那憎惡的眼神,卻將她的記憶瞬間拉回二十年前。
那是她六歲那年的盛夏天,父親母親帶著她前往海邊別墅渡假避暑,同行的還有管家時杰和他七歲的兒子時夏,原本是一個很普通的假日,可誰曾想一場大火卻將她原本幸福美滿的家庭毀于一旦。
放火的人不是別人,正是管家時杰,他收了別人的錢,原本并未打算引起大火,只想趁他們一家人不在別墅中時用小火警告蘇雅父親,卻沒想到火勢蔓延極快,局勢瞬間失控,不僅害他自己被燒傷,還害得他的兒子時夏被困火場。
而為了救他的兒子,她的媽媽不顧一切沖進(jìn)了火場……
“看樣子你是想起來了。”嘶啞的聲音將蘇雅的思緒從回憶中拉扯回來。
看著眼前的人,她心中一時詫異與驚愕交織,雖然那時她年紀(jì)小,可她還是記得,火災(zāi)剛發(fā)生,他就被保安抓住了,雖然后來他供出了幕后收買指使他的人,可奈何對方有權(quán)有勢,警方也沒有辦法,只好給他安了一個精神失控,企圖縱火行兇的罪名將他關(guān)了起來。
可她沒有想到,原來這二十年來,他竟然一直被關(guān)在這個地方。
“你是時叔叔吧?”蘇雅記得自己小時候一直是這樣稱呼他的。
果不其然,她的這一聲‘時叔叔’,立刻讓對方嘶啞的嗓子發(fā)出‘哈哈哈’的大笑來:“你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可是你爸就不一定了。”
“時叔叔,你到底為什么這么做?就算被困在這里二十年,可也沒必要殺害那些無辜的人吧?”蘇雅不明白,他到底有多恨他們蘇家,才會這樣對她,讓她的心里充滿了歉疚與自責(zé)。
“還不都是因為你爸,因為你爸,我兒子死了,我也變成了這樣,我要把我受到的痛苦統(tǒng)統(tǒng)還給你爸,我要讓你爸感受一下失去最愛之人是什么樣的滋味兒。”
“你兒子死了?”蘇雅皺眉,她看著有些癲狂,如今不人不鬼的時杰,心痛地說,“時叔叔,你到底在說什么啊,雖然我不知道我爸到底怎么得罪了你,可是在二十年前他就失去了他最愛的人,那個人就是我的媽媽!”
聽到她這番話,時杰表情一怔,似乎有些不太相信自己所聽到的東西,他盯著蘇雅問:“夫人也在那場火災(zāi)中去世了?”
“你不知道?”蘇雅就知道,他肯定是接收到了什么錯誤的信息,然后才會誤會他們蘇家的。
“……”他突然不說話了,而是轉(zhuǎn)身開始低聲喃語,看上去精神似乎真的有些許的不太正常,可能是在療養(yǎng)院中關(guān)得太久了,沒病也給關(guān)出病來了。
“正好……”沒一會兒,他像是想清楚了什么,然后轉(zhuǎn)身看向蘇雅,“你媽媽也死了,正好可以在下面陪著我兒子,反正你們兩個從小一起玩,她也很喜歡我兒子,這下如她的愿了……”
可時杰的這番話,卻讓蘇雅的雙眼含滿淚水,母親遭逢意外去世二十年,那個時候她正好是身體最虛弱最糟糕的時候,媽媽走了,她受到的打擊很大,瞬間大病了一場,之后又過了好幾年才從母親離開的陰影中走出來,可現(xiàn)在,曾經(jīng)的肇事者再次觸及她內(nèi)心深處的傷口,實在讓她難以接受。
蘇雅含淚反駁:“是啊,就是因為我媽媽太喜歡時夏了,所以他被困在火場,我媽媽才會不顧一切沖進(jìn)去救他,然后為此丟掉了自己的性命,而我爸爸為了我媽媽,也為了被關(guān)進(jìn)監(jiān)獄的你,才會發(fā)善心收養(yǎng)時夏,讓他成為我們蘇家的大少爺,讓他之后二十年一直過著優(yōu)渥的生活,讓他和我享受同樣的待遇,這一切,都是我那個傻媽媽給予的……”
聽到她這番淚訴,時杰整個人一怔,右臉完好的那只眼睛不由得漸漸睜大,因為震驚,連手中的水果刀都哐啷一聲掉在了地上,好半晌,才用嘶啞的聲音不可置信地問道:“你剛剛……說什么?我兒子……沒死?”
蘇雅忍住眼淚,咬了咬牙點頭應(yīng)道:“沒錯,他現(xiàn)在活得好好的。”
“當(dāng)真?”他再次向她確認(rèn),而且聲音聽上去非常用力。
“你是他的爸爸,我騙你干什么,他已經(jīng)是多屆全國武術(shù)比賽的冠軍,現(xiàn)在是出了名的武術(shù)教練。”蘇雅給他解惑。
“那為什么有人卻告訴我說他死在了那場火災(zāi)中?”他聽了蘇雅的話就開始喃喃自語,“為什么他會那么告訴我?為什么他要說我兒子已經(jīng)死了?”
“時叔叔,你說的那個人到底是誰?”蘇雅知道,會這么告訴時杰的肯定只有一個人,那就是剛剛另一個腳步聲的主人,而且他也在這間醫(yī)院里。
“為什么他要騙我?為什么?為什么?!”時杰根本沒理會她的問題,而是自言自語著,轉(zhuǎn)身撿起水果刀就要往外走,“我要去問問他,為什么要騙我,他為什么要騙我?”
“時叔叔,那個人到底是誰?你那個藏在療養(yǎng)院的同伙到底是誰?喂,至少放開我啊……”蘇雅眼睜睜看著他的身影重新消失在黑暗中,一著急,連喊的聲音都不由得加大了許多,可盡管如此,時杰還是走了。
早知道,她剛剛就不該把時夏還活著的事情告訴他,不然他也不會受到刺激,現(xiàn)在看來,他好像變得更瘋了。
現(xiàn)在,把她綁在這里的人瘋瘋癲癲地走了,他還會記得自己把她綁在這里的事情嗎?
蘇雅內(nèi)心還是苦逼地希望他記得的,畢竟他回來,她就有機(jī)會逃走,可現(xiàn)在除了他之外誰也不知道她被關(guān)在這里,接下來該怎么辦?她要死在這里了嗎?
綁著手腳的又是扎帶,想掙也掙不開,這下,她是真的完蛋了……
估計現(xiàn)在如了余靖和沈默寧的心愿了吧,他們不是希望她最好死在這里,永遠(yuǎn)不能再出去嗎?
唯一能透進(jìn)一點點光亮的那扇小窗子漸漸地黑了下來,蘇雅知道,一天的時間過去了,三頓沒吃飯,她餓得頭暈眼花,然后開始胡思亂想。
想那些之前被她揍過的醫(yī)生,在她不見了之后會不會高興得手舞足蹈;
想在她不見了之后,院長會不會因此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
想簡柏言會不會找她,會不會以為她就此逃出療養(yǎng)院了;
想自己小時候的事情,想和余靖相識相戀,然后步入婚姻殿堂的事情,她想得越多,上眼皮也變得越來越沉重,明明是六月的天,可地下的潮濕卻讓她覺得渾身冰冷……
她只覺得自己的意識變得很模糊,嘴唇干澀,大腦沉重,渾身無力,就在她以為自己即將昏倒,可能會就此死在這里的時候,外頭突然傳來很大的動靜聲,聽上去像是大型重物的倒塌,嘩啦嘩啦響了一陣之后,急促的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
她強(qiáng)撐著睜開眼睛,一個人影闖拿著手電筒闖進(jìn)她模糊的視線當(dāng)中。
“蘇雅,你沒事吧?”那人一靠近就蹲下用手拍她的臉,“喂,蘇雅,你還好吧?”
“簡柏言,你能……輕點嗎?”用那么大力干嘛,她沒被餓死,都要被他給拍死了。
“還能說話,看來沒事。”聽到她的聲音,簡柏言焦急的表情這才緩和了些,他松了一口氣,給她松了綁,“出去吧。”
“我……我餓了一天沒吃飯,走不動……”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滿臉的委屈。
他看了看她的樣子,什么也沒多說,只是將手電筒塞進(jìn)她手中:“拿著這個。”
“你干嘛?”蘇雅剛問完話,他就將她一個打橫攔腰抱了起來。
“現(xiàn)在照亮的工作就交給你了。”抱著她,他看了眼前方黑漆漆的出路。
蘇雅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就用手電筒照向前方,在他抱著自己往外走的時候,她用虛弱的聲音問他:“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治療時間你沒出現(xiàn),我就知道不對,我想你不是從療養(yǎng)院逃出去了,就是因為你的好朋友陳希去世了,所以自己一個人躲在哪里傷心哭泣,雖然我也讓護(hù)士和保安在療養(yǎng)院四處找過了,不過都沒找到你,可是從監(jiān)控來看也并沒有看到你逃出去……”
“既然有監(jiān)控……你為什么就……就不能早點兒來救我……”蘇雅雖然沒力氣,可還是很想問一句。
“誰知道你是在哪個監(jiān)控死角被那個精神病人綁架的。”簡柏言一臉‘你怕是個傻子吧’似的表情搖了搖頭。
聽到他提起時杰,蘇雅這才又打起幾分精神:“那個人呢?”
“我剛剛發(fā)現(xiàn)他鬼鬼崇崇,就跟著他一路來到了這間地下室,可沒想到他突然發(fā)起瘋來,撞倒了廢棄的藥物架,已經(jīng)……”說到這里,簡柏言將身體轉(zhuǎn)了個方向,她手中的電筒光也跟著轉(zhuǎn)到另一處。
在那里,倒地散落的廢棄物料架下,時杰已經(jīng)沒氣了。
那是讓人觸目驚心的一幕,時杰頭破血流,渾身多處傷口,一看就不像是被物架砸死的,反而像是被人毆打致死,可又是誰……會用如此殘忍的手段將他打死呢?是他隱藏在醫(yī)院的那個同伙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就將他給打死了?
蘇雅只覺得自己的大腦仿佛快要炸裂般,無數(shù)的痛苦向她襲來,她終是沒能撐去,昏迷了過去。
而她手中的手電筒則滾落在地,照亮了地上時機(jī)那渾身血糊糊的尸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