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是第八天了。
我吃好早餐,照例去了醫(yī)務(wù)室,馬研遠(yuǎn)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在等我。
坐在椅子上,我閉著眼睛,不愿去多觸及那些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的冷漠,可偏偏今天的馬研遠(yuǎn)話有些多。
他說:“痕跡已經(jīng)看不到了,今天也是最后一次上藥。不過,還是要避免突然扭頭這一類的動作。”
我閉著眼,點點頭。
不一會兒,耳邊傳來細(xì)碎的聲音,不用看也知道是馬研遠(yuǎn)在整理東西準(zhǔn)備離開。
說來也是奇怪,我第一次見馬研遠(yuǎn)的時候,心里就惦記著和他說聲謝謝,可現(xiàn)在每天都見,我卻說不出口。
想了想,我覺得這應(yīng)該是一種對沈亦霆無力抵抗的遷怒,一個醫(yī)生盡到治病的責(zé)任,我有什么理由擺臉子給人家看。
所以,我想還是由衷說聲謝謝,可誰料這一睜眼正好對上了馬研遠(yuǎn)投來的目光。
他還沒摘口罩,眼里的光有些暗濁,片刻后他說:“以后注意點兒吧。這樣的傷口,醫(yī)生不怕,可別人看了肯定會嚇到。”
當(dāng)時我對他的這一番話沒過意,只當(dāng)他是醫(yī)生的關(guān)懷,便點點頭就站起來和他道謝。
……
時間過得快,也過得慢,當(dāng)傭人叫我下樓吃飯的時候,沈亦霆還沒回來。
這是我從受罰以來,第一次在沒有他的陪同下吃飯。
沒有多問一句,我老實的坐在餐桌前,就像完成任務(wù)一般把準(zhǔn)備好的食物吃干凈,然后就想回到臥室里,把自己蜷起來。
就在我還剩下三分之一沒吃完的時候,沈亦霆回來了。
我趕緊站了起來,低著頭等待他審閱,而他只是和董管家吩咐了幾句就要上樓,上去之前,他對我說:“吃完飯到我書房來。”
我感覺心臟向下墜了一下,倒沒有什么不好的預(yù)感,只是單純的不想和他接觸而已。
可我還是回了個“好”。
半個小時后,我端著茶走到了他的書房門口,這是董管家叫我?guī)蟻淼?,我依稀記得沈亦霆對我說過這些交給傭人來做,可是我沒多問,沒多想,應(yīng)了董管家。
書房的門虛掩著,我抬手想要敲門,就聽到里面?zhèn)鱽淼穆曇簦?ldquo;教訓(xùn)不夠的話,就不必浪費時間。”
這語氣是他慣有的冷淡,可聽在我耳朵里不禁心里一驚,瞬間覺得沈亦霆的“教訓(xùn)”會讓那個人一無所有,而且是慘痛的一無所有。
我沉了幾秒,等他掛斷電話才進(jìn)入書房。
他戴著眼鏡,顯得十分斯文儒雅,就連查看文件時的那種面無表情的專注也有著讓人錯不開眼珠的誘惑在里面。
可我只匆匆看了一眼,然后就小心翼翼的要把杯子放在了他的桌上。
這一眼,我看到他眾多文件中有一個標(biāo)著鮮紅十叉的文件,分外顯眼,上面赫然寫道:《津安大橋投資項目》,津城橋梁設(shè)計所。
我一閃而過的就是吳紹先,再緊接著就是沈亦霆不會是要對吳紹先出手吧?
這個想法一有,我不可遏制的抖了抖手,杯里的茶晃動起來,差一點灑在他的書桌上。
“對不起!”
我慌張的說了句,立刻彎腰查看有沒有真的茶滴弄到沈亦霆的那些文件上。
可沈亦霆似乎是無所謂,只是淡淡說了句:“去那邊站著。”
不敢違背他的命令,我立刻走到一旁,老實的站在那里,但是我的心,卻是七上八下。
我不知道剛才看見那個文件是我敏感多心,還是沈亦霆真的有所行動,我總覺得沈亦霆只是重度潔癖導(dǎo)致的不痛快,在我身上發(fā)泄完就會過去,以他的身份犯不上和吳紹先較勁。
可是那大大的紅色十叉,卻讓我心驚。
我真想拿出電話問問阿明,好得知吳紹先的近況,可是我沒有手機(jī)。要不再和沈亦霆解釋一下?但是越描越黑這話不是沒有道理。
怎么做也不是,一時間我煩躁的動了動身子,有些站立難安,可一抬眼,我就對上了沈亦霆的目光。
他的目光像一根針,而我就是一個氣球,所以瞬間被他給扎爆了,想來我剛才腦子里想的什么,他已經(jīng)一清二楚,就連我的恐懼也被他識破的無所遁形。
“沈先生,我……”
他不想聽我說話,直接轉(zhuǎn)過頭拿起了桌上的文件,而且應(yīng)該是特意讓我看到文件名稱是《津安大橋投資項目》的那個文件。
沈亦霆拿著文件端詳了一會兒,隨后拆下了眼鏡,動作停了幾秒,冷漠的眼神不知道是在想什么,可下一秒他就把這份文件一分為二,撕開了。
這樣的舉動是何用意?
我傻傻盯著被他撕了的文件,連他走到我身邊都渾然不知,“回臥室休息。”
他放下這句話,就頭也不回的出了書房,徒留我一個人繼續(xù)發(fā)呆。
可我也只是發(fā)呆,因為對于沈亦霆,我壓根不敢去想,也逼自己不去想。
沒過幾秒,我也出了書房,在關(guān)上門的那一刻,我的眼睛有意無意的還是看了一眼那躺在地上的文件。
默默問自己:吳紹先會被怎么樣?
沒有回答,或許人無能為力到了一定程度已經(jīng)麻木,再或許我跟著沈亦霆久了,人變得冷漠。
惟有恐懼,一刻不曾離開,在我心里始終被無限放大。
……
轉(zhuǎn)早,我一睜開眼睛,就看到傭人為我準(zhǔn)備好嶄新的裙子。
董管家見我醒了,對我說:“車子已經(jīng)在樓下等候,等陸小姐準(zhǔn)備好就可以去醫(yī)院。”
簡單一句話,我感覺長時間沉浸在黑暗里的心滲透進(jìn)來一點點陽光,分外耀眼。
……
我?guī)缀跏且宦繁寂苤搅他悆旱牟》俊?/p>
推開門,阿美在,劉云在,一切就和那天生日會的情景一樣,可是我離開麗兒已經(jīng)將近十天!
“晚姐姐!”
麗兒在看到我的那一瞬間,“哇”一聲就哭了!
我趕緊跑過去抱住了她,我想安慰她,告訴她:我來了,麗兒不要哭!可是所有的話壓在嗓子那里,除了跟著麗兒一起哭泣,我做不出來其他的舉動。
“為什么不來找麗兒?姐姐,你是不是嫌棄我,也不想要我了?媽媽不要我了,巧姨不要我了,晚……”
“傻孩子!你胡說什么呢?姐姐永遠(yuǎn)不會丟下你。”我及時制止了麗兒的話。
剛才她的每一個字都跟我往我心上扎針?biāo)频?,密密麻麻的,疼得我心尖直顫?/p>
我怎么會不要她呢?每天只要我張開眼睛,我就希望可以得到麗兒的消息,更希望沈亦霆的懲罰結(jié)束,可是……
對于這幾日的折磨和擔(dān)憂,我當(dāng)然更希望保住麗兒的命!
“那你為什么不來找麗兒?我想你!”麗兒抹抹鼻涕,窩在我懷里。
一時間,我還真不知道找個什么理由好。
這孩子心思敏感,瞧出我哪里不對勁兒,就會心疼擔(dān)心,現(xiàn)在我倒是慶幸這些天的調(diào)養(yǎng),避免了她看到我脖子上的傷,否則一定嚇壞她。
想到這里,我心里莫名一動,但是仍沒細(xì)究,只是一遍遍哄著麗兒。
她纏著我,一直要我抱著,好像她一松手,我就會消失不見似的,她眼中的害怕又一次深深刺痛了我。
一旁的阿美看到這一幕,拍拍我的手,什么也沒說。
……
午間,我把麗兒好不容易哄睡著了,也終于抓空可以和阿美說說話。
我們兩個坐在走廊里,是她先開的口。
“晚之,你是不是出事了?”這話她問的很委婉,隱約透露出一種試探在里面。
我微微蹙眉,覺得阿美以前不是這樣的,和我一向有話直說,怎么今天感覺有些距離感呢?頓了幾秒,我告訴她:“是出了些事情,但是已經(jīng)都過來了,你千萬不要擔(dān)心。”
阿美看著我,眼神中流露出來的是讀不懂的情緒。
我對她自是不會有什么懷疑,笑了笑,又說了遍叫她別擔(dān)心,就讓她陪我去見了張主任。
辦公室里,張主任見我來了,一點兒也不驚訝,而且還顯得十分高興,斟了杯水給我和阿美,就招呼我們坐下。
他開門見山:“陸小姐,我告訴你個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醫(yī)院請來了美國那邊的一個兒童先天性心臟病專家來,他要采用現(xiàn)在全世界最新的一種技術(shù)來治療麗兒!”一提全世界最新技術(shù),張主任眼里都是興奮。
而我卻是一怔,竟頭腦空白了一會兒,沒有說出話來。
“你就放心吧!這個威廉醫(yī)生是權(quán)威里的權(quán)威,麗兒這次絕對能康復(fù)!”張主任唧唧碴碴的說個沒完沒了。
可我放在身側(cè)的手卻把衣服攥的越來越緊,許久,我擠出來一句話:“這需要多少錢?”
張主任愣了愣,然后有些不自然的笑道:“這個嘛,這不是錢能衡量的事情了。但總歸……估計能在津城的黃金地段買個一百八十平的房子了吧!”
他說完以后笑了起來,估計是覺得自己挺幽默的。
可我無論是面上,還是心里,都笑不出來。
本來,麗兒能有這樣天大的好機(jī)會,我應(yīng)該高興的忘乎所以,可是我只要一想到在背后安排這一切的人是沈亦霆,我心里的恐懼就大過了高興。
一種預(yù)感油然而生,我感覺沈亦霆早晚會再親手毀了我的全部。
從辦公室出來,阿美立刻說了句:“好家伙!在津城的市中心,一百八十平,那不得幾千萬?”
是啊,幾千萬還不夠買我的命嗎?更何況,我的命也不值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