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王爺聽丫嬛得報,趕到之時,已經(jīng)晚了。摔下懸崖的施以柔早摔得粉身碎骨,面目全非。”
韓楓眸色黯然,神思悠遠(yuǎn)。半晌,他收回視線凝視著花蠻兒。
“所以,從那之后,王爺就把心封閉了,對任何女人都看不上眼,一心操練兵馬,為的就是今天滅國報仇,親手奪取花軼煬的人頭。”
“哼,”花蠻兒冷笑,“假若你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那厲慕寒未免過于殘暴。”
“殘暴?”韓楓詫異道。
“不是么?”花蠻兒義憤填膺,“冤有頭,債有主。他要?dú)⑽腋富蕡蟪鹂梢岳斫狻?墒且艺麄€蠻夷國為他心上人陪葬,未免過于霸道。那近千個后妃與宮女,又是何其無辜?何必傷她們性命?”
韓楓解釋道:“公主有所不知,厲家軍軍紀(jì)嚴(yán)明,從來不允許存在軍妓。若是不殺,怕留在軍中,會動搖軍心。而放走她們更不可能,既已樹敵,豈有放虎歸山,給自己添堵的道理。”
花蠻兒咬牙沉默。
厲家軍軍紀(jì)嚴(yán)明,的確有所耳聞。能夠抵制住女色誘|惑的男子,也非尋常男子。
但這個認(rèn)識,又怎么能洗刷掉他們之間的仇恨?又怎么能抹殺他加諸于她身上的凌|辱?
耳畔傳來《百鳥朝鳳》與《飛枝鳥》的喜樂,隱隱伴著喧嘩與歡笑。
花蠻兒苦笑,菱唇微勾一抹譏誚:“照你說來,倒真像個癡情王爺。只是一賜婚,就立刻成親,半點(diǎn)也耽誤不得,還說忘不了施以柔!這又如何解釋?”
韓楓耐著性子答道:“這個……說來話長??傊?,皇上旨意,王爺不得不接受。功高震主,歷來都是君主最為忌憚之事。王爺英明睿智,自然知道有些事可為可逆,有些事不可為不可逆。”
花蠻兒也冰雪聰明,自小又在皇宮長大,霎時心領(lǐng)神會,不再計較。
只是,厲慕寒到底是與夏芊芊成親了!
想到趾高氣昂盛氣凌人的夏芊芊成為王妃,正與王爺洞房花燭,而自己呢?
身為一國公主,卻被百般侮辱,若非韓楓出手相救,就差點(diǎn)被那個狗剩子的官員帶去褻玩了。
兩相對照,心里不禁堵得慌,莫名悲凄不己……
“王爺雖然喋血,卻是真癡情。他不肯班師回朝領(lǐng)賞,也不僅僅如他所言,是為了避免軍心渙散。施以柔的墳就在這邊關(guān),就地葬于懸崖之下。自從五年前施以柔死后,他就安心常駐邊關(guān)都府,再也沒有離開過。”
聽著韓楓的話,花蠻兒冷笑:“韓將軍真不愧是王爺?shù)男母箰蹖ⅲ@么一心一意為王爺開脫,樹立正面形象??上?,將軍解釋得再多,也洗涮不掉他雙手沾滿的鮮血和殘暴的名聲。”
韓楓霎時默然。
花蠻兒見狀,緩了神色,輕嘆:“韓將軍,雖然不知道你為何要對我這么好,一再救我,不過,本公主確實十分感激你,也知道你是位耿直良善的將軍,因此,斗膽追問將軍,上回我拜托將軍尋找母后之事,將軍可有所獲?”
韓楓點(diǎn)頭:“已經(jīng)親自查看過幾遍了,未曾發(fā)現(xiàn)你母后的尸體。”
“沒有么?”花蠻兒焦慮地擰起眉,急切追問,“你真的仔細(xì)查驗過了?”
韓楓答道:“自然。你母后花容月貌,假若有在,應(yīng)該容易辨認(rèn)。”
花蠻兒略微松了口氣:“這么說來,我母后有可能還活著?”
她咬了咬唇,快步走到書案旁,提筆在宣紙上又描繪出一個高顴骨大眼睛英姿颯爽的女人畫像。將它遞給韓楓看。
“韓將軍,你再認(rèn)認(rèn),可有這個女人?這位女子名喚‘紅袖’,是我母后的貼身女侍,武功高強(qiáng)。她可在?”
韓楓仔細(xì)觀看,茫然搖了搖頭:“也沒有。”
“沒有?你確定么?”花蠻兒略帶驚喜的發(fā)問。
“嗯,”韓楓安慰,“這么說來,有可能在我們攻入皇宮時,紅袖保護(hù)你母后逃走了,也未可知?”
花蠻兒卻搖了搖頭,先前的驚喜剎那消失了,憂心忡忡:“也有可能是死于皇宮之中了。皇宮燒成了廢墟,怎知就沒有她們?又有可能在出逃的時侯,就被殺了。母后那么嬌弱……”
花蠻兒忍不住眼眶泛紅,悲慽不已。
韓楓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怎么繼續(xù)安慰。
大男人也有手足無措的時侯,倆人就在書案前默默佇立。
僵了片刻,韓楓才找到話說:“放心,吉人自有天相,你母后一定不會有事的。至于你,往后要是缺少什么,盡管來找本將軍,我能幫你的,就一定幫你。”
花蠻兒怔忡地凝視著韓楓,一雙水眸氳染著滿滿的感激:“多謝韓將軍。大恩大德,沒齒不忘。只是……”
她倏爾垂下長長羽睫,黯然神傷。
韓楓的心莫名一緊,失神追問:“怎么?有何難事?但說無妨!”
花蠻兒淡然苦笑:“其實蠻兒是死是活都不要緊,惟一牽掛的就只有我的小皇弟。韓將軍,麻煩你善待我弟弟好么?他還這么小,又是孤零零一個,怎么受得了這種囚禁的生活?”
她陡然跪了下來,淚光晶瑩閃爍,酸楚地哽咽道:“請你們不要打他,不要讓他缺衣少食,可以么?韓將軍,求求你了。請你答應(yīng),一定一定善待他!”
“好,公主,你先起來再說……”韓楓伸手扶她起來,花蠻兒卻不肯。
“不!我還要求你答應(yīng)我一件事情。不管日后我做了什么該死的事情,都請你保他性命,不要連累到他。他是我們花家唯一的血脈,也是我們蠻夷唯一的希望,可以么?”
韓楓沉吟刻,勉強(qiáng)應(yīng)承:“好。本將軍可以答應(yīng)保他性命。不過,花蠻兒,聽你的語氣不對。你可不要做什么傻事。這里戍衛(wèi)森嚴(yán),你不一定逃得掉。王爺?shù)睦溲滞螅悴皇菦]有見識過,指不定到時侯他如何對待你!”
“好!我知道,我不會的。韓將軍放心!”花蠻兒含糊地保證。
“反正你好好在這里待著,等王爺氣消了,本將軍再想辦法勸王爺放了你,或者善待你,好么?”韓楓語重心長。
花蠻兒點(diǎn)了點(diǎn)頭:“謝韓將軍。”
她語氣順柔,心里卻凝成了鐵。
逃跑?她怎么會想要逃跑呢?
她只想逮住任何機(jī)會,毒死厲慕寒這個殺父仇人!
如果他死了,大仇得報,她愿意陪他去死,只要花澤昊平平安安就行。
但是韓楓的承諾,能相信么?
花蠻兒決心再試探韓楓一次。
“還是那句話,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一切從長計議,切忌魯莽行事!夜深了,你就在床上歇息,本將軍在那邊躺椅上將就一晚吧。明天的事情,就明天再說!”
韓楓猶在苦口婆心,一邊說著,一邊扶她起來。
花蠻兒站起來的時侯,故意作勢被腳鐐絆了一下,腿一軟,整個身子倒在了韓楓的身上,剛剛被韓楓扯上來的裙衫再次滑到了手臂,露出了一大段香肩和精致的鎖骨。
瞬間,溫香軟玉滿懷,韓楓不禁喉間發(fā)澀,心旌蕩漾。
英俊的面孔一紅,他像丟掉燙手山芋似的,急忙將花蠻兒推開,反過來迭聲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公主,你站好來,本將軍不是故意的。”
花蠻兒故意幽幽一嘆:“唉,將軍,你我這一宿共處下來,只怕跳到黃河都洗不清了。將軍,不覺得這樣吃虧么?為了感謝將軍打探母后消息,又要幫忙照顧皇弟,不如本公主……”
“不!”韓楓往后退了一步,“你……公主請自重!”
韓楓拱手作揖:“本將軍不是這樣的人,請公主諒解。王爺?shù)呐耍n楓絕對不碰!”
花蠻兒莞爾,驀然覺得這一臉正氣的韓楓長得特別相貌堂堂,英俊瀟灑。
“韓楓,你果然是位正人君子!”
這個試探,一舉兩得,挺好。往后,她真的可以把更多的希望寄托在韓楓身上么?
“公主在試探我?”韓楓聰慧過人,一眼就看穿花蠻兒的神思。
花蠻兒苦笑,整好裙衫后,行禮賠罪道:“將軍莫怪。蠻兒對將軍掏心掏肺,都敢把皇弟交待給將軍,不得不知曉將軍的人品。然而,將軍所為,確實令蠻兒欽佩,蠻兒失禮了!”
韓楓到底是胸懷磊落的男子,聞言也不見怪,反倒蹲下來,親手為花蠻兒解開腳鐐。
“沒事了,公主。這樣舒服些。公主別恨王爺給你上了腳鐐。只因你不是普通女子。當(dāng)日我和王爺在都城之外見你一介女流,卻披褂上陣,確實吃驚不小。后來你又輕而易舉殺了我們十幾位將軍。要說不防范也不妥吧。”
花蠻兒嫣然一笑:“韓將軍的奉承話果然漂亮。你這一說,我渾身傷痛都好了呢。”
這一個晚上,是花蠻兒最近一段時日睡得最安妥的夜晚。
她養(yǎng)足了精神,體力得到了恢復(fù)??墒?,黎明方破曉,就有士兵前來緊急敲門,高聲稟報韓將軍,王爺有令,要花蠻兒去侍侯他梳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