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天下午,江醫(yī)生就過來通知我們,說手術(shù)時間已經(jīng)約好了,就在下周二上午9點。
公爹、赫赫和我都有些激動,公爹握著江醫(yī)生的手連連說了很多遍感謝的話。江醫(yī)生則指著我說:“老大哥,你這個兒媳婦不簡單,不容易?。?rdquo;
公爹聽了江醫(yī)生的話,轉(zhuǎn)頭看了看我,眼神里帶了些許的感激和歉意。
江醫(yī)生臨出門的時候,把我叫了出去,說二十萬是底線,囑咐我最好想辦法再籌點錢,另外,他還告知我醫(yī)院組織的捐贈儀式明天上午十點開始。
我盤算了一下,離赫赫的手術(shù)還有四天,這期間我就算是出去干活,也賺不來多少錢。而且,赫赫馬上要手術(shù)了,他心里肯定也很緊張,我打心眼里想多陪陪他。
再加上畢竟手術(shù)成功率不是100%,萬一手術(shù)期間出了狀況……
一想到這種可能性,我再也不糾結(jié)了,當(dāng)即決定這四天全心全意陪伴赫赫。
之前,我和公爹是一替一天在醫(yī)院陪床,最近這幾天我沒在醫(yī)院,公爹估計已經(jīng)好幾天沒休息好了。
我看著他泛著血絲的雙眼,輕聲說:“爸,您先回去休息休息吧,赫赫這兒我陪著,這幾天您不用操心了,好好休息。”
來江城給赫赫看病的時候,我給公爹在醫(yī)院旁邊的民居里租了一張床鋪,他平時就住在那兒,萬一醫(yī)院有什么事,來回照應(yīng)著也方便。
公爹搖著頭說不累,卻不合時宜地打了個大哈欠,惹得赫赫哈哈大笑。
公爹面露尷尬,終究還是聽了我的勸說,收拾了東西回了出租房。
看著公爹佝僂的背影,我的鼻子一陣發(fā)酸。
雖然他對我有些刻薄,可他這一生也異常艱難,中年喪妻、老年喪子,唯一的孫子卻又是先天性心臟病。
我不由得嘆氣,公爹和我一樣,都是苦命的人……
“媽媽,您怎么又嘆氣啦?”
赫赫輕輕拉扯著我的衣角,疑惑地望著我。
我連忙掛上慈愛的微笑轉(zhuǎn)過頭和他說話,生怕他被我的悲觀情緒所感染。
跟赫赫在一起的時光,快樂而且充實,陪他看看書、玩玩變形金剛和樂高,一眨眼一下午的時間就過去了。
晚飯時間,我拿著保溫飯盒出去打飯。
剛踏出醫(yī)院的大門,一輛黑色轎車就停在了我的身邊。
很快,車門打開,一個熟悉的黑色身影從車上走了下來。
看到他,我手里的飯盒險些掉在地上:他該不是來找我要照片和視頻的吧?
我心里七上八下的,一直想著萬一他真的要照片和視頻,我該怎么對付他。
“你在這干什么?”
清冷的聲音傳來,那個高大的男人站在我的面前,生生攔住了我的去路。
看來他并不是專程來找我“算賬”的。
“請問您有什么事嗎?”我按捺住內(nèi)心的緊張,盡量使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正常一些。
他臉上隱隱掛著怒意,猛地一把拉住我的手腕,低聲說:“不想鬧大就跟我走。”
醫(yī)院門口來來往往的人很多,有些人已經(jīng)好奇地向我們這邊看了過來。
我雖然不知道他這莫名其妙的憤怒來自哪里,但也只能順從地跟在他身后:“我給孩子買飯,不能出來太久。”
他沒有說話,坐進了車的后座,我也跟著他坐到了車?yán)锩妗?/p>
這還是我們倆第一次這么平靜的坐在一起,我沒來由地緊張起來,手指下意識緊緊抓住飯盒,骨節(jié)都微微泛白了。
司機把車開到醫(yī)院附近的一條小路上,停下車之后,他開門下車。
車?yán)锞褪O铝宋液湍莻€男人,氣氛陡然更加緊繃,還隱隱透出令人無法忽視的尷尬。
因為一直記掛著給赫赫買飯的事情,雖然有一萬個不想跟他說話,但我仍然我不得不主動打破沉默,低聲問他:“你有什么事嗎?”
他沒有看我,眼睛直視著窗外,沉默了一會兒,問我道:“你很缺錢嗎?”
我點點頭:“嗯。我兒子要做手術(shù),手術(shù)費很貴。”
他仍舊面無表情,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車?yán)飳擂蔚臍夥杖栽诔掷m(xù)。
我思來想去,終于鼓足勇氣對他說:“老板,跟您說實話吧,我其實沒有拍的您照片,之前說的那些都是為了從您那騙錢給孩子做手術(shù)。那些錢,我以后一定會想辦法還給您的,請您……”
話還沒說完,就被他打斷:“我知道。”
我有些驚訝,一來是沒想到他會知道我在騙他,二來是沒想到他知道我騙他還愿意給我錢。
“那為什么……”我想問他的問題很多,一時不知道從哪里問起。
“跟我,一個月10萬。”
他仍舊看著窗外,我只能看到他挺直的脊背和線條分明的側(cè)頸,不知道他說出這些話的時候是什么樣的神色。
“可是……為什么?”
如果我是個學(xué)歷高、顏值高的女人也就罷了,可是我明明一無是處,他究竟為什么會說出讓我跟他,而且還是一個月10萬這么高的價格。
他沒有回答,轉(zhuǎn)過頭來定定地直視著我的眼睛,“你的問題,真的很多。”他修長的手指在皮質(zhì)座椅上輕輕彈了一下,“你應(yīng)該不會希望我出現(xiàn)在你兒子的病房吧。”
“你!”我心里的疑問諸數(shù)化為憤怒。
雖然我從來不曾奢望像他這樣的男人會對我有什么特殊的念頭,但他這種利誘不成就要威逼的做法著實令我怒從心起。
他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地看著我,猶如看著一頭被困在籠子里的小獸。
他知道我會怎么回答,我自然也知道,因為我根本沒有選擇的余地,只能聽他的。
“老板,我有一個請求,希望您答應(yīng)。”
不等他回答,我接著說道:“您也是有孩子的,為了孩子我能付出一切,但是……我做的這些事情,能不能請您保密,我不想讓孩子因為我受到傷害,他還小,他以后的人生還很長……”
現(xiàn)在,我除了最后保全住赫赫不受傷害,已經(jīng)退無可退。
他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朝著窗外做了個手勢,司機就回到了車?yán)铩?/p>
很快,黑色轎車駛回了醫(yī)院。
不過,令我沒想到的是,那男人竟然在我身后也下了車。
他該不是要跟著我去病房吧!
我慌亂地壓低聲音說:“老板,你……”
話沒說完,他徑直越過我往醫(yī)院里面走去,就仿佛根本不認(rèn)識我這個人。
我尷尬地撇了撇嘴,轉(zhuǎn)身就端著飯盒去給赫赫買飯了。
回到病房,看著赫赫乖巧地吃著飯,時不時抬起頭朝我甜甜的微笑。
我突然間就釋懷了:為了赫赫,受點屈辱又有什么大不了。而且對象始終是一個人,總好過把自己交給那些烏七八糟的男人。不過一個月而已,一個月之后,我就帶著他離開江城,離開這個留下了恥辱回憶的地方。
“媽媽?媽媽!”
赫赫的連聲呼喚和在我眼前不斷搖晃的小手,把我從迷思中拉回現(xiàn)實。
“媽媽,你在想什么呢?怎么不吃飯?再不吃飯就要瘦成小猴子啦!”赫赫假裝做出嗔怪的模樣。
我不由得被他逗笑:“吃,吃,媽媽和你一起吃。”
說著,我從飯盒里挖了一大勺米飯吃下。
“媽媽,你吃牛肉。”
赫赫把他勺子里的牛肉喂給我,我趕快張大口吃下。
“哇,赫赫喂媽媽吃的牛肉怎么這么香啊!”
我露出夸張的表情,引得赫赫哈哈大笑。
我不禁開始幻想,等到赫赫恢復(fù)之后,我?guī)е揭粋€沒有人認(rèn)識我們的地方,重新開始新的生活。我要努力掙錢,讓赫赫接受好的教育,培養(yǎng)他讀大學(xué),以后找一份體面的好工作。
不知不覺,到了晚飯時間,公爹過來看赫赫。
不經(jīng)意間,我從他挽起的毛衣袖子里面,看到了新買的保暖衣。
赫赫眼尖,自然也看到了,他高興地對公爹說:“爺爺,你穿新衣服啦!”
公爹有點不好意思,而且想來不善言辭,只是看著我點了點頭。
“爸,衣服的大小、胖瘦都合適吧?”我笑著問。
“嗯。”公爹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我了解他的個性,自然不會因為他的態(tài)度而不滿意。
過了一會兒,公爹站起身,遞給我一杯白開水。
我有些驚訝地看著他,甚至忘了去接水杯。
嫁到他們陳家這么多年,我還是第一次受到這樣的照顧。
公爹看看我,嘶啞著嗓音說:“我看你臉色不大好,喝點熱茶,晚上你回去睡,我在這陪赫赫。”
瞬間,我感到心里有什么蒸騰起來,溫?zé)岬母杏X繞滿胸腹。
反應(yīng)過來之后,我趕緊接過水杯,淺淺地喝了一口,略略發(fā)燙的開水潤過干澀的雙唇,經(jīng)由發(fā)緊的喉頭流向臟腑,竟然格外的舒爽。
“謝謝爸。”我發(fā)自肺腑地說。
公爹又低下了頭:“喝吧,暖暖,一會兒回去的路上不冷。”
說話間,赫赫打了個打哈欠,我一看時間已經(jīng)快九點了。
下午赫赫跟我玩得開心,耗費了不少精力,到這個點兒已經(jīng)是困得不行了。
我本想讓公爹回去休息,接過他堅持讓我回去,我只好聽他的,拿起包往出租屋回。
路走了一半,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我拿起來看,是個陌生號碼發(fā)來的短信。
奇怪,我?guī)缀鯖]有什么朋友,這個短信會是誰發(fā)的呢?
我點開收件箱,那條短信跳躍在屏幕上。
路燈昏暗,手機屏幕的光亮有些刺眼,我看著屏幕上的那幾個字,心頭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