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線見公主說少兒咎由自取,卻替她不平,道:“可那霍仲儒也太不夠爺們兒了,公主的人追他回來,你看他那個慫樣兒,說什么少兒姐姐勾引他,一時難以自持。”絲線那小丫頭撇撇嘴,“哪個勾引他了?他隔三差五給人家送手絹汗巾荷包袋的時候怎么不說?”
“私相授受、暗通款曲,你就是個幫兇。”公主嗔著絲線,又道:“我追他回來,不過是想女婢許給他,也算給少兒一個名分,他倒是推得干凈。這樣也好,看清他的嘴臉,免得日后受苦。”
“公主,車備好了。”門外女婢纖絲通傳了一聲。公主主仆便不再議論,穿戴整齊往宮中去了?;实酆芴撊?,仿佛風中如豆的殘燈在夜色中瑟瑟發(fā)抖,王皇后衣不解帶侍奉在殿中,殿外請安的藩王公主拜了一地。然而他誰都沒有召見,沒有平陽公主,也沒有其他皇子皇女,甚至連太子也擋在門外,仿佛不愿將君父威猛偉岸的形象,在子女之間徹底打破??商髤s替他召來了他所有能夠召來的子女。因為太后知道皇帝恐怕時日無多。
太后竇氏的人生經(jīng)歷亦稱得上傳奇。人生遷變,浮世風云,母儀天下的竇太后處亂不驚。她用那雙失明的眼睛靜靜地旁觀著整個世界,直至風云突至諸方不得不請她主持局面,就像今天這樣面對即將離世的兒子。竇氏心中明白,權(quán)力更迭無非世間常態(tài)。
“皇祖母!”平陽公主問安的聲音,在帷幔之外悠悠響起。
“心兒來了!”只有一句話,在這位老人聲音里,聽不出她的任何無奈與凄涼,更沒有人會想起她已遭受過多次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打擊的?;蛟S只有在靜夜冥想的時候,孤獨的凄涼會悄悄地涌上來,繼而又被她莫測的表情所壓制。
“孫女給您問安。”平陽公主似乎從祖母那里繼承了那份莫測,她的聲音里也聽不出一絲凄涼與無奈,冰冷地像皇家肅穆的尊嚴與威儀。平陽公主出生那年,曾祖母薄太后還活著,她看了一眼長孫的長女,忽然說道:“我家長女是要做長公主的,只是我家長主命途多有坎坷??刹徽撌裁纯部?,唯有波瀾不驚處之,方能顯我皇家氣度。”
“你聰明,有些事不用教你。眼下,你雖然沒經(jīng)見過,可該怎么做要怎么做,你明白。”
“心兒明白。只是父皇——”
“按你明白的事情去做。你且去吧!”
“是。”平陽公主離開東宮,細嚼祖母的每一句話。要變天了,此刻的長公主不再是普通的長安貴婦,長公主的氣度就是皇家的氣度,眼前面對的——是天下!
“皇祖母說什么了?”平陽公主出得東宮,迎面碰上中山王劉勝,一見長姐慌慌張張便問。
“你還像個王爺?shù)臉幼訂幔?rdquo;微顰的娥眉,冷峻的臉,聲音雖然低,但威嚴決不下東宮太后,中山王頓時乖巧了一般,收好他的慌張,做出像個王爺?shù)臉幼印?/p>
“皇祖母沒說什么。”公主輕道,“問安的時候,別說多余的話。”從平陽公主的忠告里,中山王讀出了些東西,細想之下不由得渾身發(fā)冷,眼下這場召見預(yù)示著什么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