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塵淡,涼薄不復(fù)往昔。妾自語,怕泗水無錦鯉。君長安,望斷了釵頭鳳上一把鎖,錯錯錯,只看見蕭蕭紅葉落,盡了——”,綠衣歌姬啟唇低唱,另外一個白衣舞姬自她身后蹁躚而出,步步舞姿,盡顯曼妙,每一步都恰到好處地踩穩(wěn)了鼓點,慢慢綠衣舞姬的獨唱變成樂師和琴師的和鳴,只見她水袖長舞,劃出一道漣漪,白衣舞姬輕盈一躍,自漣漪正上方垂垂落下,回眸扶額,媚態(tài)盡生。
満春院里的季婉婉和季卿卿是晉陽城里出了名的美人兒,綰月髻下,明目星眸,口若含貝,指若蔥根。那一襲綠色的羅裙更是將季婉婉帶到了清純但不失嫵媚的境界。
悠揚的笛聲,纏綿的七弦琴,季婉婉輕啟朱唇,歌聲如珍珠般從她喉間流轉(zhuǎn)而出。
“一轉(zhuǎn)身繁華錯過,倚窗嘆、君言落寞,我獨說,再回首煙塵盡落,妾心坎坷……”
歌聲綿長婉轉(zhuǎn),最是入人心肺。笛聲悠揚,于空間中勾勒出綠衣美人完美的線條,季婉婉踩著鼓點旋轉(zhuǎn)出一片綠色的漣漪,季卿卿自那漩渦的中心裊娜而出,如出水芙蓉一般,萬般嬌媚。
“表哥好興致,”冀燁自帷帳后面拍著手出來,伸手拿過冀鐔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上好的竹葉青,難怪表哥要自己躲起來偷著喝了。”
冀鐔抬起頭來看了冀燁一眼,揮手讓季婉婉和季卿卿二人退下,那二人果真是見過大場面的,歌舞剛剛過半也可以毫不顯慌亂地停下,好似原本就該這般一樣,兩個一模一樣的美人兒朝冀鐔和冀燁裊裊一福,然后便蹁躚退下。
“婉婉卿卿,一般的錢財可請不動她二人同臺而舞,表哥為了一解愁可是一擲千金了。”冀燁面上含著笑,卻是不似冀鐔一般溫和,而是好像暖風(fēng)拂過荒原和大漠一般,給人一種蕭肅之感。
冀鐔已經(jīng)喝了不少酒,現(xiàn)下已經(jīng)是眼睛通紅,分不清到底是含著淚還是醉著酒,“我鎮(zhèn)南王府這點錢還是出得起,雖是不及皇家富貴,也不用三皇子來挖苦我。”
“自然,”冀燁自懷中取出一方帖子來來,“我能挖苦著表哥的也只有我收到了帖子表哥卻不曾收到這一條了。”
冀鐔只低著頭自斟自飲,渾然像是不曾聽見冀燁的話一般,只是心中酸澀難以言狀,恨不得掏出來握緊捏碎,方能好受一些。
“聽說二哥今日也去,近些日子二哥和魏大小姐走得甚近,可我瞧著他對魏二小姐未必就沒有那個心,表哥不如拿了我這方帖子,往尚書府里一去。”冀燁言罷,將手中的帖子往前遞了遞。
冀鐔抬起頭來,卻不接那帖子,只是直直地看著冀燁的眼睛,“既然帖子已下你為何不去,我聽聞三皇子對魏央也是有幾分念頭的。”
“多情則多心,多心則亂,”冀燁挑眉一笑,“可見表哥對魏小姐是動了真情的,一如表哥所言,我不過是有幾分念頭,樂得為表哥讓路。”
冀鐔仍舊低頭飲酒,前幾日魏央將夜魅和夜影都遣了回來,料想著是生了氣不想再見自己,自己本該安下心來打算以后,偏偏日日夜夜地想她,好不容易入了眠夢里都是她當(dāng)日點頭說“極配”時的那個笑臉,溫婉的笑臉在他心里徘徊不去,幾乎成了魔。
冀燁見冀鐔仍舊是不反應(yīng),輕笑了一聲,“表哥倒還坐得住,我聽說二哥今天可是帶著鳳尾釵去的。”
皇后釵頭皇妃尾,冀璟這是動了大婚的念頭。
冀鐔只覺得什么東西在腦子里轟得一聲炸響,滿心滿腦就只剩一個聲音——萬萬不能叫魏央同冀璟在一起。
冀燁伸手?jǐn)r住冀鐔,往他手心里塞了一只雕著青鳥的木釵,“聽莊叔說,這是前幾日表哥日日帶在身上的,還有這個,”冀燁又掏出一個極普通的金釵來,“魏小姐年方十四,金釵之年,表哥便幫我把心意帶去吧。”
冀鐔這頭還在往魏府趕,這頭魏央處已經(jīng)來了不少人,魏央身著大紅狐貍毛襖,領(lǐng)子處一圈白貂絨,發(fā)上簪著一支孔雀金簪,好看得很。
平素與魏央交情還算好的幾家小姐早早就到了,正在內(nèi)廳喝茶說話,卻瞧著一個艷麗無雙的女子擺著細(xì)柳腰進(jìn)來,抖了抖帕子說道:“姐姐來給魏央妹妹賀生辰了呢~”
魏央偏頭去看,正是趙侍郎次子的女兒,喚作趙憐兒的,趙憐兒長相妖媚,比青樓女子還要妖嬈幾分,眉眼一挑便似乎要勾了男人的魂兒去一般,年方十六,上門求親的也不是沒有,只是這女子生性高傲,覺得一般門戶皆不能配自己,可是趙侍郎本身家境一般,連這個侍郎的職位也是趙秀進(jìn)了魏府之后魏成光幫忙求得的,這次子的女兒,縱使是嫡女,也高貴不到哪里去了。
“憐姐姐來了呢,”魏傾其實并看不上趙憐兒,只是現(xiàn)在來的人皆是與魏央交好的,她更懶得同她們說話,是以趙憐兒一進(jìn)來她就趕忙迎了上去,“這天兒這么冷,真是難為姐姐走這一趟了。”
趙憐兒環(huán)顧四周,瞧著并沒有什么達(dá)官貴人家的公子,這才攏了攏自己的衣襟,遮蓋住了裸露的脖頸,“魏央妹妹給我下了帖子,我自然是要來的。”
趙憐兒說起話來是柔媚萬分,一個字轉(zhuǎn)了十八個彎,嫩得幾乎能掐出水來,只不過魏央不是男人,不吃她這一套,因此也只與她客氣了幾句,便安排她坐下,再不多言。
幾人坐了沒一會兒便聽見外面報二皇子和公主駕到,魏央等人趕忙起身行禮,魏傾的眸子登時便亮了幾分,趙憐兒更是將自己將將攏起來的衣領(lǐng)敞開來,明眸含淚,朱唇欲滴,瞧著確有幾分我見猶憐的樣子。
四公主挽著二皇子的胳膊蹦蹦跳跳地進(jìn)了門,瞧著眾人彎腰便隨意揮了揮手,“都起來吧。”
“謝公主,”魏央又是一福,“不知公主和二皇子殿下前來,有失遠(yuǎn)迎,還請公主和二皇子恕罪。”
四公主撇了撇嘴,“你這么客氣做什么,倒顯得無趣得很,我是見二哥要來,想著是怎么樣一個出塵絕艷的女子,能讓我二哥巴巴地準(zhǔn)備了禮物還親自來送,好奇才來看一看的。”
四公主的話音剛落魏傾的臉便黑了幾分,心中郁結(jié)有不好開口,只能狠狠地瞪了魏央一眼,一旁的趙憐兒更是怒火沖沖,本來想著二皇子身份高貴足以配得上自己的容貌,待到見著真人更是叫人眼前一亮,可是如此一個翩翩公子竟然對魏央有想法,她不過一個乳臭未干的丫頭,憑什么!
“二皇子光臨寒舍實在是蓬蓽生輝,”魏央?yún)s是不愿與冀璟扯上關(guān)系,“聽聞大哥與二皇子私交甚好,臣女也是沾了大哥的光,不如臣女派人請大哥過來,也好和二皇子一敘。”
魏傾聽得此言面上才緩和了幾分,是啊,魏然是自己的親哥哥,二皇子和哥哥關(guān)系這樣好,要看上也是看上自己?。?/p>
趙憐兒聽見魏然的名字也是眼睛一轉(zhuǎn),雖說這魏然是個庶子,可是魏府僅這一子,魏家早晚還是他來繼承,若皇子身份太高不好攀,這魏然也可勉強一嫁。
冀璟也不多做解釋,只是笑著點了點頭,那廂魏然聽說冀璟來了,趕忙過來作陪,冀璟推辭了一番,只和魏然在旁邊坐下,魏央?yún)s是起身將主席讓給了四公主,四公主百無聊賴,素日里常纏著的冀燁和冀鐔也不在,她只好勉為其難地和魏央聊起了天。
“你生辰可給我表哥下了帖子?”四公主眨著眼睛,歪著頭問魏央。
魏央聞言便是一愣,只覺得有一股酸澀自心尖涌上來,卻只能勉強地笑了答道:“臣女身份低微,哪里敢請世子,二皇子不過是和家兄私交好,要不臣女鄙微,哪里值得二皇子和公主一見呢。”
“你明白就好,”四公主打量著自己新染的指甲,眉眼里盡是不屑,“表哥是鎮(zhèn)南王府的世子,將來便是鎮(zhèn)南王爺,不是什么小門小戶的女子都可以覬覦的,你若是如你所說的一般安分,將來我定求了父皇給你指一門好姻緣。”
魏央心中苦澀更盛幾分,若是不惹了那人,何苦現(xiàn)在坐在這里由人言語凌辱,“四公主說的是,不過臣女身份低微,實在不值得公主一提,臣女尚幼,來日婚嫁之事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不必公主身份高貴,隨心隨性,臣女還望……還望公主與心上人早成眷屬。”
魏央頓了頓,到底是沒法將冀鐔的名字說出來,要他和四公主一世長安,因此只用了心上人代替,縱使這般,還是忍不住眼眶一熱。
四公主自然懶得去看魏央,魏央話中前半部分她也沒聽進(jìn)去,只聽得祝自己與心上人早成眷屬,這才露了笑意,“承你吉言,來日定少不了你一杯喜酒。”
“謝公主賞。”